回声：我不知道我“应该”是什么感觉

朋友对我说：“今天去按摩弄得太疼了，痛到出冷汗。”

我说：“那么疼，叫他轻一点啊？”

她：“我没说，我怕是我不受力。”

“我怕是我不受力。”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我心里。为什么这么自然又荒诞，这是怎么回事？明明去按摩去花钱，期望的是让自己舒服一点，却承受了加倍的痛，痛到出冷汗，已经是在受罪了。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技师说“轻一点”呢？

我想请大家停下来想一下：你很痛，你不想要这么痛的，但是你还在叩问自己，是不是我的问题？我太脆弱了？我不受力？而按摩本来就“应该”是这个样子的？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，一个这样简单的场景，竟然会存在这样的为难。单独拿出来看，几乎是荒谬的，但是这种情景太熟悉了对吗？

这类似的情形我也无数次地经历过。一个人如此真实简单地感受到痛，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要求：不要这么痛。

这简直是个鬼故事。我在我的生活和工作里千万次听到过这个鬼故事。

孩子在学校被老师训斥，回来父母告诉孩子“那是老师对你好”。

小女孩被小男孩扯辫子欺负哭，大家都说“别哭啦，他是喜欢你呢”。

被领导穿小鞋，领导和同事、家人却告诉你：“这是因为器重你。”

已经拒绝了性的要求，却依然被重复询问，甚至强行发生，因为“你不是真的不想要噢，嘴里不想要，身体却很诚实呢。”

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你：

“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。”

“你知道你的感觉，但你不该有那种感觉。”

“你可以有感觉，但你不该说出来。”

“你有感觉，不过你的感觉不重要。”

这个声音渐渐地把我们催眠了。

“我什么都好，可我怎么活都不对”——过去我常常被这种感觉惊吓，不知道我的生活，究竟是哪里出了大问题。

在写作的体验中，在成为咨询师以后，慢慢地我发现，这并不是一两个人的感受，而是我接触的几乎所有女性的感受。现在我想给它起个名字：“女性抑郁”。有一种无所不在的束缚：你应该这样，但不能太这样。无论怎么做，都有一个审视的声音在说：“你错了”。

“融入”所谓的“正常生活”其实挺难（其实我觉得是不可能的）。我们受到的教育好像都流露出“做一个平凡生活的人很容易”这样的意思。但我觉得，“自身”以外的规则太多太冲突了，所以能做到应付——不伤害他人的同时不伤害自己——就已经很难很难。所以，心理咨询（或者说活着）的目标就是：让人们能应付外界，同时按自己的喜好构建内部的秩序。

这样一来，注定会有千千万万种活法。

有多少人，就有多少种活法。

每个人一种。

每个人都可以发明使用自己的道德。

每个人得自己原创的病。

因为，任何规则都不是为我而生，只有我的规则才是为我而生的。

珀莱雅 x 张春 | 回声：倾听

感谢 “珀莱雅回声计划” 让我可以在镜头前分享自己的思考。这是一支年轻女孩主导的富有活力的团队，也达成了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。也希望我的声音，能被你视作回声。